我的母亲,是个十分要强的人。
作为家里的老大,她小时候因为家庭经济条件被迫放弃了学业,早早辍学,帮父母分担着家庭压力,可她并不认命,一边帮家里干农活,一边自己去山里挖草药卖钱,自己供自己上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后来,母亲嫁给了我的父亲,父亲年轻时是个小混混,书没有读好,也没有能够维持生计的手艺,两个人的生活过得非常贫苦。母亲不认命,她四处打听,托关系才让我父亲跟着泥瓦匠学本事。同时,她看准商机,在街道里开了第一家纸活铺,父亲学成能够出师自己承接小工程时,母亲的纸活铺生意也干的风生水起,家里的日子逐渐好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姐姐和我出生了,我们一点点长大,家里盖了村子里第一间红砖水泥房,换了许多新家具,家门口的杏树也开始结果子。
记忆中母亲总是对我管控的很严,从吃东西、睡午觉到出去玩、和谁玩,从衣食住行到人际关系,生活里的每个角落她都要插一脚,为此我很苦恼,也经常会跟她闹得不愉快。
终于,我上高中了,这是一所县城的寄宿制学校,这是我第一次离家那么远,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可高兴了,终于摆脱了她的“魔爪”,我可以按我自己的心意吃零食、穿漂亮的衣服,我终于可以去参加朋友聚会了。慢慢地,我有了许多新朋友,我们一起去尝试许多新事物,我们聊妆发、聊衣服,每天都过得很开心。而母亲要求我每周都要回家一次,看着她跟以前一样问我在学校的生活,我生平第一次说了谎。后来,我又骗她学习压力大,周末回家一趟太累了,于是我回家的频率变成了两周一次、一个月一次。
在我又一次和小姐妹周末出门聚会的路上,在一个街口,我偶遇了初中的班主任。我和他对视,向他打招呼,他才认出我来,看了我一眼,走开了。
那之后的一个周末,我很勉强地在母亲的严词强令下回了家。在周六寂静的午饭后,我打开手机准备回小姐妹的消息,母亲突然冲过来,一把抢过手机,甩出门外。“你干什么?!”我边去捡手机边向她喊道。“你就是这样念书的,啊?整天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跑出去乱逛,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她捡起手边的秃扫帚朝我扔过来,我躲开了,反驳她:“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那是我的朋友,你懂啥呀,我小时候你管着我就算了,现在我都长大了,我有交朋友的权利,你不能干涉我!”“你看看你交的是些什么朋友!我不管你谁管你!你长多大,我都是你妈!你给我站住!”她又捡起扫帚砸向我,扫帚把砸中了我的下巴,不知是打疼了还是怎么了,心里突然就涌上来一股力量,我直接站在原地不动,“你来打呀,干脆打死我好了,你不想要我这个女儿,我还不想要你这个妈呢,你以为你有多好,要是能选的话,我一定不会选你!”话说出口,我愣住了,母亲也愣住了。随后我先反应过来,怀着莫名的心情,逃离了这个地方。
在我心里,这次的争吵和以往没有区别,叛逆的女儿是无法推翻专制的母亲的,我逛了一下午,在做好心理建设、组织好道歉的话后,就像以前一样准备回家认错。回去的路上我心情放松,还能哼几句KTV名曲。而就在我转过弯,进入家门,一眼就看到蹲在门边的角落里的母亲,她头发微微凌乱,围裙上面还沾有许多泥沙,等再细看她的脸,母亲眼睛红红的,她在哭!母亲头抬起来看了我一眼,擦了擦眼泪。我呆呆地站着,看着柔弱的她,心里五味杂陈,嗓子就像被谁捏住了一样,刚组织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母亲站起来,没有看我,自己走进了厨房,像往常一样洗碗、做晚饭。我也像往常一样,写作业、吃晚饭。我们都没有再提起中午的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件事过去已经很久了,或许是因为学习任务太多,我的聊天话题逐渐转移到作业、知识点,我也再没和朋友出去聚会过,又或许是因为我真的离开了家乡,来到外地求学,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决定,我时常会想起那一幕,想起角落里母亲红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