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们回家 ———题记
父亲不愿回家,母亲渴望回家。拗不过父亲的她,拨通了我以及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大伯三伯的电话,好说歹说,短话长说,父亲终于答应回家。
父亲为什么不愿回家?故事得从我高考那年也就是去年说起。
2021年的跨年我依旧和外公外婆过,姐姐去了广州和父亲母亲一起过,她说回家的车票更贵,所以不回来陪我了,万家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写了一堆试卷的我准备下楼接点水喝,“那他怎么样?你……”看到外公匆忙挂断电话,我有些不解,问他是谁打来的,他说,“你舅舅打来的,没什么,我这手机又出问题了一下给我挂断了,唉”。噢,外公的老年机一向如此,有好几次我和他打电话要不就是听不清要不就是自动挂了,劝他换个手机也不听。我接好水后上楼继续奋斗作业了。
开学前一天,为了不早起赶大巴车,我提前一天去了县城,在姻外祖母家住了一晚。吃饭时,她问我:“你父亲现在好些没有?”我一脸迷茫,“好些没有?我父亲怎么了,生病了吗?她们没和我说啊?”她连忙说:“噢噢,没有没有,你父亲前些日子说腰疼来着,我才说问问,
“噢,父亲的腰疼是老毛病了,但从那开始我便隐隐不安,好像觉得父亲真有什么事情似的,后来几天我给他打电话,是姐姐接的,“父亲去上班忘带手机了,你打电话有什么事么?”“没什么事,父亲没什么事吧?生病了吗?”“没有呀,怎么会,都挺好的他们”姐姐语气稀松平常,我开始放下心来,姐姐从来不会说谎的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我的。但真正让我放下心来的是父亲四月十号给我发来一笔转账,说要高考了让我吃的好一些。我很感动,因为父亲是极少与我聊天的,我们家基本上都是有事情才会联系,其余时候基本不联系,大人和小孩的牵连变得很少很少。彼时的我正因母亲拒绝了原本答应我的物理补课要求而伤心难过,补课费不多,可是她答应过我的,现在又反悔,我十分不愿意,她就搬来我的班主任,班主任叫我第二天去办公室,我很生气挂断了母亲的电话。
后来我没去补课,每天和物理较劲,直到高考结束。我从考场出来那一刻,十分轻松,好像终于解放了,室友也约我晚上一起玩。表哥来接我,然后我知道了父亲重病的消息,怎么描述当时的心情呢?好似晴朗的夏日你想沐浴阳光的时候却猛淋了一桶冰水。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我不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生病?怎么可能生病了不告诉我?
我打电话向母亲确认,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说因为不想影响我高考。我做梦也没想到电影里大人们为了不影响主人公的高考而把糟糕的事情一瞒再瞒这种狗血剧情会发生在我身上,都说电影来源于生活,怎么成了真的生活?怪我大意,忽略了外公急忙挂断电话颤巍巍的手,忽略了姻外祖母飘忽的眼神,忽略了从不爽约的母亲对我补课的反悔,更忽略了一年都不打一个电话的沉默的不掌握财政权的父亲突然的转账…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是母亲用父亲的手机转给我的…我挂她电话那个晚上转给我的…我好像很不懂事。
2020年12月9日,父亲工作时突发脑溢血,当场昏倒,幸好他的一个工友在旁边,及时送往医院,最终抢救过来,而姐姐在那之后几天到的广州,原来她们都知道只是瞒着我,可是我没权利责怪他们瞒着我,若不是瞒着我我可能不会参加高考了我只想去广州照顾父亲。也不会现在到这里。那天夜里我搜遍了脑溢血的资料以及治疗方案,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后来的整晚整晚我都睡不着,总是梦到父亲在手术台上躺着,我经常半夜惊醒。
姐姐后来和我说,父亲做了开颅手术,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在ICU病房里住了一个月之后才转入普通病房,母亲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舅舅跑上跑下带着父亲转了好几个医院,我高考那时父亲已经治疗有半年时间了,可以正常清楚的说话了,但还不能行走,生活不能完全自理,医生说半年恢复成这样算是好的。我和他打电话他不接,我打给母亲,母亲说:“他现在不会玩手机,你打给我就可以了,要不要和你女儿说两句?”我害怕又期待着,只听到一句“走开,走开”“他就是这样的,谁的电话也不接,也不说话,可能自己那关还没过,你别难过,他就是这样的。”“好吧,那你们好好的。”那之后我多次尝试与他沟通未果,他总是不理我,但是能听到他说话声音比以前更有力了。母亲没办法必须出去工作他就呆在家,一日三餐母亲下了班回来再弄好一起吃,就这样维持着,姐姐过完年就回南京读书了,而我也开始了我的大学。
2021年就这么平淡且艰难的过去了。
2022年猝不及防的来了,今年父亲终于答应回家,距离她们上一次回家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每一年的年我都和外公外婆过。2022年1月20号晚上九点48分,他们终于到家,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下车。父亲胖了许多,可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皮肤也比之前白了些,“爸,”轮椅上不了台阶,我走上前去扶他,“嗯”他用手撑在我肩膀上。我扶他坐在堂房的板凳上,然后去厨房帮忙,让他们吃了饭之后,然后接水洗脸,再收拾母亲带回来大包小包的东西,好一阵忙活,终于在床上躺下来。姐姐和我说着父亲在广州住院的事,我十分揪心。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她说:“他现在只能这样了,你也不要做一个小孩子了,好吗?”“好!”黑暗中我的泪水涌出眼眶滑到耳后,说不清什么感觉,痛,很痛。
后几天父亲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我们在干活时,他就静静地的坐在一旁,不吵也不闹,偶尔给他续上白开水。吃饭要用单独的碗筷,他也知道先用公筷把菜夹到碗里,再用自己的筷子吃。不能吃高胆固醇的食物,少吃肉,每一顿都不能吃太多,以前都是两小碗饭起步的他现在也知道一碗饭后放下碗筷。没事的时候我就陪他坐会儿,他有时说些有的没的我也会听,他总是摇着自己的头,说左边脑袋疼,我问姐姐为什么会疼,她说是手术后遗症,没办法的,每天都吃止痛药也还是会疼,“对了,他要是吵着持头痛粉你就和他说没有,之前在广州他每天都吵着要,但头痛粉不适合他吃而且吃多了会上瘾,千万记住了。”我看着父亲也没吵着要没当回事,直到那天母亲和姐姐上街去办事,他们刚走不久,他就狠狠拉着我问我要头痛粉,父亲虽然生病了但他手劲十分大,把我抓的生疼,我说没有,他推我说你去给我买,我说没有真没有,这种东西没有卖,他不信,一直抓着我,我们僵持着。我以为他会放弃,没想到他突然从轮椅上滚下来,双手撑地,用手和膝盖在地上爬,没错,是爬,我吓坏了,我去拉他,他力气十分大推我,好几次把我推倒在地,我连忙拨通姐姐的电话,姐姐说让他不要跑出院子拉着他,我害怕,我一直哭,表哥听到声音从楼上下来,我和他一起拉着父亲,父亲嘴里一直说着,我今天必须要头痛粉,你不给我买我自己去,我们两个根本拉不动,最后幸好隔壁邻居听到动静过来了,他像是不好意思,停下了动作,最后我们一起把他扶进了院子。邻居和他说着话,开导他,他平静的回答着,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心很痛,给他拿了止痛药,每次吃止痛药都拒绝的他在邻居面前乖乖吃下了,他对我和姐姐和母亲的话从来是不听的,在亲戚朋友面前说什么都要听,我很痛心。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听别人的话不听我的话。那个下午我一步也没敢离开他,怕他一个人又偷偷爬出去找头痛粉。
五点多姐姐回来了,母亲还没回来,他又开始要头痛粉,姐姐说带他去,我低声问她,不是不可以吃吗?她说不带他去他一直闹,带他去后我们和医生说了然后告诉他没有卖他就应该死心了。就这样我和姐姐推着他出了门,事情如我们所说,医生看到我使眼色之后只说头痛粉早就没有卖了,他平静有礼貌的说“好的,那麻烦了。”我以为他放弃了,我和姐姐又推他回家,半路,他又开始从轮椅上滚下来,在马路上爬,姐姐说:“快给母亲打电话叫她过来。”说着她去拉父亲,我眼泪止不住的流,手机屏幕怎么变得越来越模糊?打了电话之后母亲说马上过来。几分钟过后她终于来了“你们两个把他带出来做什么?等下感冒了怎么办?”说着她去拉父亲,父亲又是一手甩开,“我今天必须拿到头痛粉,你们的话我都不信,”说着说着他也开始哭,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听,想把他扶上轮椅他又把我推开,最后还是三伯来把他带回家的。生了病的父亲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需要有人哄才肯回家。
过年期间,许多亲戚朋友来看望父亲,父亲总是止不住的哭,亲戚朋友们都叫他好生休养,会慢慢康复的。然后临走的时候偷偷塞给母亲钱,母亲把这一笔笔人情记在本子上,开玩笑地告诉我们说,以后怕是要你们还这些情了。那一刻我开始意识到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好像很多事情很快很快就要交到我头上了。
那天晚上我为父亲洗脚,那是我第一次给父亲洗脚,十多年来头一次,他说:“都怪我拖累你们三娘母了,”说着说着又开始哭起来了,“有什么拖累的,你是我爸,别说这种话。”我一边擦他的脚一边说。我忍住眼泪不让它流出来,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他对我和姐姐甚至母亲态度不好了,原来是怕拖累我们。书上说,有些人对你好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而有些人对你好却总是把坏脾气给你,世界很大,爱你的人会拉住你也会推开你,我想便是这样的吧。父亲是这世界上最别扭的人!
那之后父亲已经开始不吵不闹了,母亲去街上请来一个老中医每天下午四点来给父亲针灸,父亲每天也能扶着墙走一小段路。母亲又开始忙农活了。我们每天带父亲出去散散步,推着父亲的轮椅回家的时候,夕阳把我们的影子越拉越长的时候,我真的想时光定格在那一刻。
以前觉得要有大大的房子,要有很多很多用不完的钱,才算幸福。可现在的我只想父母家人身体平安健康,平安才是最大的幸福,陪伴亦是最大的幸福。我愿三叩九拜为父亲母亲挡灾 即使我身上小病连连 我也希望他们快快乐乐 平平安安。身无饥寒父母无愧于我,人无长进我以何待父母,我会努力学习,努力生活,努力提升自己,终会有一天我会带父母走马观我的花。
走吧,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 ———尾记